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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六日九点。西部。
一片黑黝黝的原始森林里,他艰难地站起来,挺直了背脊,—股荒蛮的沉郁的令人心悸的颤动从脚下的黑土地上腾升。抵紧前腭,他冷峻地仇视着肆无忌惮的大森林。人与神对峙。
地质路线。测剖面。雷电击倒了对面山头的青松。避雨。脚下的岩石踩空,摔下绝崖。神差鬼使,闯入了禁地。时间永远停滞在摔破了的双狮表上——l986年6月25日l4:35分。
严重创伤的腿踉跄地向前移动。前,密匝匝的荆棘蔓生,树挡住了天空。后,走过的地方闪烁着点点血星,变成路。饿极了,记不得那年那月吃过饭,抽搐的胃直冒酸水,扯过—把深褐色的草,狼嚼虎咽,草汁染绿了嘴角。
森林里没有白天黑夜。夜,他蹙起眉头惶惑想……绊倒了,再没有往前走的信心,用鎯头劈出一片安全带,倒头便睡,不知什么时候惊醒,四周黑影憧憧,野兽的唔呜象探照灯在头上焦灼地错落扫射,纵然是胆气粗豪,恐怖的氛围还是牢牢困住了他寸步难行。后来他告诉人们那就是森林之夜。
呵呵呵他愤怒地哀嚎着,抖落了浑身的憋气和窒息。疲乏地倚倒在一棵滑腻的古老的水杉脚下,垂低了脑袋。
一群胡豆大的山蚂蚁好奇地围着他兜圈子,然后,一拨—拨地进攻上来,避开挂扯成碎布条的牛仔裤,钻进了血迹斑斑的两腿……一阵毛焦火辣的情绪徒生疯狂的破坏欲,他猛然抓住装有地质资料的背包又撕又咬,用火柴残忍地点燃了腿上裹着的破布……火焰强烈地吞噬着裸露的脚跟,唤醒了麻木的灵魂,他倏忽跃起在水杉上又踢又蹭,火灭了,有一种崇高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,竟然从心底感动,泪水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淌个不停。
二十岁。那个光彩夺目的生日晚会。寻找黄金。是他自己选中了地质学院。
悉悉索索的响声。猛回头,一条碗口粗的灰蛇正纠缠在身后几米远的枯藤上伺机进攻。恶从胆边生,他飞快地挥舞着鎯头凶狠地向蛇头砸了下去。顿时,暗红色的粘液溅满了满脸满身。一阵恶心,他扶住水杉呕吐了一大滩苦水。
6月26日l7:00分。他的思维混沌模糊,只有潜意识里一个固执的念头在撕裂—一定要过二十一岁生日,一定要大请特请好多姑娘小伙……。
野草的毒性发作了,胃在燃烧……
不知什么时候起,竟用双肘撑地爬行……
6月26日19:10分。他并不知道已经爬出了那片神秘奇怪的森林。前方突然人声鼎沸,一大群人向他奔来。他硬挺着站了起来,褴褛的衣襟在风中飘动,象万国受难旗。顽皮的脸上刚刚拥出一个潇洒的笑容,便蹼地栽倒在地。背上的地质包沉重地压着年青的身体。
1986年12月12日